关于“乌篷船”的记忆,最早是源于鲁迅先生的作品,不管他走到哪儿,他对乡情永远记忆犹新。记人写事,描景摹物,写着写着,就写到了乌篷船。
“大家的船向前走,两岸的青山在黄昏中,都装成了深黛颜色,连着退向船后梢去。”这段《故乡》中的文字,在小学时就读到过,再度重温,依旧是一幅泼墨山水置于现在,透露的是离开家乡时的此情此景,更兼有那种依依不舍的回眸和不忍离去的依恋,于朦朦胧胧的黄昏中,看两岸青山悄悄退却,望黛色笼罩四野,伴随缓缓而去的乌篷船,在辽阔的天幕下渐行渐远……
■江南独有些情调和品位
乌篷船,是江南独有些情调和品位。小船敞篷,无遮无拦,驰骋水面,自由伸展,但在骄阳似火的夏季如能有个遮挡就愈加惬意,于是当地人便用竹篾编成篷子覆盖在船上,如此坐船者可以躲进小船“成一统”,不怕热日暴晒,但到了下雨天问题就又出现了,由于竹篾并不严实,漏缝较大,阻挡不住雨水的渗漏,缺失防水的功能,于是大家又想方法在篷子上面涂上桐油,多涂几次,借助桐油的浓度,把这类漏缝全部弥合起来,如此就能彻底地把雨水抵挡在外面,防线不会再被突破。但让人费解的是,好端端的篷子何以要漆成黑色呢?
绍兴方言“黑”叫“乌”,乌也就是黑,当地人非常喜欢戴乌毡帽、吃乌干菜,当然也就喜欢坐乌篷船了。这可能与当地人在骨子里对黑色文化的崇尚有关,至于为何黑色可以在他们的心中变得至高无上,可能是由于黑色代表着刚直、坚毅、宁静、忍耐等含义,有一种执着、坚强、冷静、纯净之美。假如要进一步印证,好像还可以从历史文化的源头找到答案,应该与五方(东西南北中)五行(木金火水土)和五色(青白赤黑黄)的彼此呼应息息有关,北方属水,对应的就是黑色。水岸人家喜欢水,自然就会喜欢黑色了。
■篷里篷外的世界
水乡是船的世界,漂荡在水乡泽国里的乌篷船随处可见,有脚划船、梭飞船和明瓦船等。船上的篷多数是固定的,也有部分是活动的,可以随时移开,便于乘客上下和装卸货物,但只须把船篷全部合拢起来,船内便是一片漆黑,小小的空间,像个闷罐似的,叫人透不过气来,时间久了哪个受得了,更何况还会因此错过饱餐两岸美景,白白地辜负了一片大好河山。于是打通内外的愿望便夺“篷”而出,他们在两扇“固定篷”之间,选择挨近船沿的地方,制作了一尺左右的“木作格子”,然后嵌入蛎壳薄片,呈半透明状,像窗子,外面的光线可以照进去,里面的大家也可以借此张目远接大千世界,由于这是在篷子上掏出来的格子,所以称为“明瓦篷”。
“明瓦篷”越多,船身越长,乌篷船因此就有了“二明瓦”“三明瓦”“四明瓦”“五明瓦”等,最大的为“六明瓦”,甚至“七明瓦”,那就是当年的“巨无霸”了,毫无疑问,等级越高,越显豪华,哪个家的能耐大,哪个家的船就好,从某种意义上讲,船的豪华程度直接宣示着家庭的殷实程度。豪华版中最低量级就是“三明瓦”了,档次也不可以算差,船身比较纤长,船篷比较高大,船舱比较宽敞,陈设也比较高雅,普通人家都会有这么一艘,主要为自己家里人提供交通便捷,常常还成为水中看戏的“观众席”。
鲁迅《社戏》中有:“近台的河里一望乌黑的是看戏的人家的船篷。”看戏是当年最热闹的娱乐活动,自然会云集着形形色色的“私家车”,就像是当今汽车展会似的,各种品牌、各种型号、各种款式,济济一河,黑压压的一片。而“二明瓦”则不同,是实行公务职员的交通工具,像今天的警车,人称“梭飞”,它们也会常常出没这种场所,保持现场秩序,不只形状如飞梭,速度也似穿梭。
■地域文化的显著标签
当年的水乡,主如果水路,以船为车、以楫为马,是出行的基本方法,无处不在的乌篷船,天天都上演着可歌可泣的故事,在水面上,在生活里。伴随现代交通文明的日益发达,很多乌篷船早已失去了原有些功能,甚至销声匿迹,唯有“脚划船”气息尚存。一叶扁舟,身轻如燕,灵活自如,四通八达,纵情于水道之上,畅游在水乡之中,当年或许是作为埠船的拾遗补阙,而今却成为地域文化的显著标签。大家不仅能够从中找回以前的感觉,而且还能从中获得恍若隔世的体验。所以到了江南,假如不去坐坐乌篷船,真是憾事,没坐过就等于没来过。
我当然也不例外,并非非要乘船,事实上是为了乘船而乘船,由于乌篷船蕴含着太多的想象空间。那天我一个人独雇一叶小舟,拨开乌篷,环顾四周,顺水而下,顺势而行,荡漾于河港之上,穿行于桥巷之间,听着“嘎吱嘎吱”的躅桨声,看着粉墙黛瓦的枕水民居,温山软水,长亭短桥,真有“山阴道上行,如在镜中游”之感。坐的时间长了,我干脆躺卧在船中,看蓝天飘过的白云,听船底的潺潺水声,时间仿佛变慢了,心情好像变好了,清爽洗去一身尘埃,忘记了尘世中的烦忧……
好一个乌篷船,装载着江南的经典与时髦,穿越在水乡的历史与现实,一摇一曳、一梦一醒,激起出很多久藏于心的乡韵乡愁,怀想犹在,诗情千载,那些由此而来的一大片的水乡浪漫,也会不停地划过我梦幻极致美感的岁月河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