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写劳动着的上海人的开心事、开心话。
2000年,我在《夜光杯》上开始写专栏,至今坚持不懈,始终坚持素描,动词+名词+数量词,忌用形容词,更忌用写作味精:金句、大词、励志之类高大上,我希望文章展现出天真烂漫的一面,24年过去了,它依旧素面朝天。
我坚持写上海的平凡——它的人、它的事,它的昨天、今天,还有它的角角落落,这是上海的基本面。我喜欢一笔一画、不厌其烦地绘声绘色身边琐事、趣事,拒绝“甩巾、旗袍、帽子党”的“凡尔赛”们入框。与喝咖啡的为友,与吃大蒜的为伍,但更喜欢与喝茶的窗前闲话,这样的人数量更多,样本越多,统计学上的意义越大。我有个幻想:让随笔展现生活,让生活入随笔而有思想,因有思想而生活更有意义。
我喜欢与粗犷、哪怕粗糙的人往来,因为他们直言不讳,拓展了我笔下的宽度,也喜欢与喝咖啡的谦谦君子盘桓,与一切有趣的人坦诚相见,写作源泉由此汩汩不竭。文字在这堆人群的氛围中浸泡后,显得儒雅干净,因为不敢肆无忌惮,但仍不失肉里噱。
现在上海融入了新上海人,在上海的大街小巷,贴大饼、煎油条、卖蔬菜,还有送快递的,无一不是外地人。他们到上海打拼,靠着一双手、两只脚,没日没夜,他们坚韧不拔的情绪辐射到我,我会情不自禁地讴歌他们,写他们的不易与乐观。
我写劳动着的上海人的开心事、开心话,不写他们的愁眉苦脸,就像田野里,有野菜、有蔬菜,当然选可口的,辛苦一天,应该犒劳自己。心酸?藏在心里,我不想端上一盆麸糠野菜窝窝头,沾着蜜,写成功者的忆苦思甜。还是写些乐观主义的段子吧,心理学有个经典实验:一个圆,半黑半白。悲观者说:那么黑;我写“扑哧”一笑的开心故事,看我的书,预告在先:手术刚愈的豁嘴,当心绷开。
我喜欢努力、节俭、实惠过日子的群体,这才是真正的上海人:曾经的老上海人,有出息的新上海人,有奉献的上海人,这样的上海才会进步,才会领先。
我早已过了退休年限,去年重新创业,到神农架创办避暑民宿,以“一日僧”自勉:“一日不做一日不食”。偶尔回到上海,夜深人静,坐在窗前,俯瞰上海的滚滚车流,断断续续写些身边事、身边人,写劳动着、努力着的、挣扎着的上海人,写流动着、变化着、呼啸着的上海市,写出海纳百川的上海滩。
我喜欢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,那里有七十二家房客的上海,男人不是颈挂软皮尺,就是手攥小榔头或者背带工装连衣裤的上海,相信手头有“生活”(沪语:有绝活技术)的上海。那是劳动的上海、任劳任怨的上海、生机勃勃的上海,那是上海的原生态。
我依旧是劳动者,是这个城市的尘埃,这就是《上海尘市》书名的由来:从上海人的眼光里,写上海、写中国、写天下,都是上海俗气人的角度,不仅仅是上海,这就是海派:有点儿野豁豁,蛮好白相额。(李大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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