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月亮的记忆,跟走夜路有着密切的关系。
前些日子,在作家沈书枝新书《月亮出来》中读到日本诗人山村暮鸟的短诗《月》。“忽地/月亮出来/山丘之上/慢慢地/谁在走”,诗句很是可喜,读着仿佛置身于清凉的夜。一个人走在乡间的路上,乡亲们业已渐渐入睡,耳朵边唯有虫鸟细小的、间断的声音,仿佛是夜的呼吸。又圆又大的月亮,高高地挂在树梢上。而天空又是澄净无云,显得极为深邃而辽阔。如盐一般的月光,照耀下来,树影婆娑了,山峦明亮了,池塘闪耀着粼粼波光,很是迷人。尤其是在中秋前后,月亮显得尤为漂亮与高洁。
关于月亮的记忆,自然跟走夜路有着密切的关系。乡里人平日里都忙于活计,其实是没有闲情去欣赏自然的。对于月亮的认知,更多是实用性的。这一点,沈书枝在文章《月亮》中有所提及,在有月亮的夜晚,走夜路时“我们可省去多少节电池的用度”。旧式铁皮手电筒的光线,是直直的一束,照射范围并不广。因此,走路时须非常小心。而有了亮堂堂的月光,“大家就不再低头凝思,一心一意注视着脚下可能的坑洼”,可以很从容、自如地走路。
似乎是在小学四年级,学校开始了夜自修。下午放学后,学生们回家吃饭、冲凉,然后背着铁皮手电筒,回到学校里自修。然则,说是自修,实际上学生们都是无心学习的。安静不到半小时,教室里便响起了嘻嘻哈哈的说话声。声音渐响,终于像是街市一般喧闹了。老师呵斥了几回,刚开始尚有效果,但学生们也安静不了几分钟。下课铃声响起后,学生们一哄而散,这时的校园,方才变得寂静。
我家离学校很是遥远,步行大约要半个小时。回家要经过一条阴森孤寂的路。那路靠着山,山上又有些孤坟。那时候我看了些香港恐怖电影,脑海里尽是些聊斋式的想象。有天晚上,我不知因何而落单,走到这路时,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。手电筒电池恰好没有了电,光线孱弱昏黄。穿过这条路时,我的心悬宕着,简直是在打鼓——草木丛中传来的细碎的声响,像极了电影中探出可怕爪子的鬼怪——恐惧在急速生长,我不由得加快脚步。然而,眼前又是黑乎乎的一片,根本就见不到路。伙伴们亦早已归家。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,天上的阴云渐渐散去,一抹月光洒落下来。周边的景致,顿时清晰了。树的影子,村庄的模样,皆能瞅在眼中了。我一路望着月亮,一路慢慢走回家。月亮像是守护者一般,我走一步,它也跟一步。在这亦步亦趋之中,我那内心的恐惧,亦慢慢地消散了。
像所有小孩一样,我也有过好奇:月亮是不是像人一样,温柔地看着我?不然,为何我走它也走,我停它也停。这种“月亮走我也走”的小游戏,在孩童时我很是爱玩。在明月高挂的晚上,我常常一个人在谷场中跑跑跳跳。疯跑中猛然间停顿住,或者躲在隐蔽处,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月亮了。自然,随着年龄的增长,这些孩童的游戏,渐渐地随之而去。课堂上的知识又告诉我,“月亮走我也走”的原理,并不是月亮有意识,而是“我”这个参照物在移动而已。
三岁的女儿,很是喜欢月亮。凡是月亮出来的夜晚,她都会叫我们搬张椅子到阳台上。她站在椅子上,一边看月亮,一边喊:“月亮婆婆,你好。”将月亮唤为“婆婆”,是她外婆教给她的。有些夜晚,她闹着要看电视,我实在难以阻止,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。如果月亮出来了,我就跟她说:“宝宝,月亮婆婆出来了,我们出去看月亮婆婆吧。”女儿听了,便欢喜地穿上鞋子,跟我们一起外出逛街,将看电视的事儿抛之脑后了。(王辉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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