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进南博展厅,新石器时代的江豚形陶壶吸引观众驻足观看。这是一件泥质灰陶壶,通体呈浅灰色,接近江豚肤色。它头上有冠,嘴巴尖尖,呈鸟喙状,双眼炯炯有神,目视前方。它的身躯肥胖,腹部内空,上腹部有一对小胸鳍,身体下有三个小小的扁足,使身体保持稳定。
南京博物院副院长王奇志研究员介绍,这件陶壶1960年出土于吴江梅堰新石器时代遗址。在梅堰遗址,考古专家们发现了石、玉、骨、角、蚌、陶器122件,采集各类遗物4000余件,这件陶壶是梅堰遗址发现的一件特殊器物。通过对梅堰遗址出土文物的分析,可以确认该遗址属良渚文化,距今有4000多年历史。
在1963年6月的《考古》杂志中,刊载了署名为“江苏省文物工作队”的《江苏吴江梅堰新石器时代遗址》一文,文中将这件陶壶称为鸟形壶。那么,考古专家后来又是如何将它确定为江豚形陶壶呢?
王奇志介绍,在对这件新石器时代艺术品的研究中,学者发现,它虽然有尖喙、头顶有冠,有一点鸟类特征,但整体与豚更相似。南博的学者为此请教了南京大学生物系的教授,他们也认为更像是“豚”。在新石器时代,先民们按照自己熟悉的动物,捏塑动物形陶器的情况并不罕见,比如良渚文化的鳖形壶、螺蛳形壶,大汶口文化的猪形陶鬻等。
4000多年前,梅堰遗址靠近长江入海口,那里正是江豚活跃的区域。这里水源充足,气候温和,先民们过着捕鱼狩猎的生活。站长江边,他们常能看到水中嬉戏的江豚,对这种温良驯顺的动物并不陌生。他们以江豚为外形,制作这件神态逼真、悠然自得的江豚形艺术品,来表达对长江、对大自然的依恋和热爱。
专家还发现,江豚形陶壶尾部为注水口,但尾巴与躯体在同一水平线上,因此使用价值并不高,更像是一件精心打造的艺术品。有学者推测,这很可能是一件使用于祭祀场合的祭品,用于供奉给祖先或者神灵。
王奇志说,江豚形陶壶也是一件技艺高超的雕塑作品,它作风质朴,工艺精致,周身经过打磨,十分光滑。陶壶长32.4厘米,高11.7厘米,尽管比现实中的江豚大大缩小,但整体切合比例,捏塑手法率意洗练,不做过多装饰,质朴无华。
从侧面看,江豚似处于静态中,憨态可掬,招人喜爱;从正面看,江豚圆睁双目,紧紧盯住前方的目的物,似在急速游泳,展现出高度的灵敏和力量。有意思的是,4000多年前的“梅堰人”还在江豚形陶壶头上,加缀了一个江豚并没有的冠,可能是在对江豚进行人格化或神化,反映了对于超人力量的崇拜。总之,江豚形陶壶栩栩如生,其雕塑技艺极为高超,是研究我国雕塑艺术史不可多得的实物例证,充分反映了原始社会晚期阶段我国雕塑艺术的发展水平。
江豚,哺乳纲、鲸目、鼠海豚科动物。成年江豚一般体长1.2米—1.6米,体重在50—70千克之间。目前,江豚是长江中现存唯一的鲸豚类动物,是长江系统的旗舰物种,被认为是长江生命力的“晴雨表”。
从新石器时代开始,生活在长江边的中国人对于江豚就不陌生。曹操在《四时食制》中说:“鱼,黑色,大如百斤猪,黄肥,不可食。数枚相随,一浮一沉。一名敷。常见首。出淮及五湖。”文中提到的“鱼”就是指江豚。东晋郭璞《江赋》里说,“鱼则江豚海狶,叔鲔王鳣”,这是“江豚”一词首先出现在文献中。唐代段成式的《酉阳杂俎》中有对江豚的详细记录,唐代诗人韩愈曾写道“江豚时出戏,惊波忽荡漾”,描绘江豚性情活泼,不时出水潜入的特性。南宋陆游在南京三山矶目击了江豚,他在《入蜀记》中生动记录:“江中江豚数十出没,色或黑或黄。”历代文献中对江豚的记载不胜枚举。
然而,就在30多年前,世世代代在长江里无忧无虑生活的江豚家族却曾遭遇危机。当时,由于生态环境的破坏,以及长江污染的加剧,江豚种群数量不断下降。20世纪90年代初,江豚数量为2700多头,到2012年急剧下降至约1045头,到2017年则减少到约1012头。如再不及时采取行动,江豚有可能步白鱀豚后尘,走向功能性灭绝。
面对严峻形势,从2020年1月1日起,我国实行长江流域重点水域“十年禁渔”,深入推进长江大保护,助力长江休养生息。长江水质日趋向好,江豚数量的下降趋势得到遏制,种群数量也在逐渐恢复。据报道,2022年,长江江豚种群数量达到1249头,比2017年增加237头。根据2024年南京长江江豚省级自然保护区生物多样性动态调查情况显示,2023年秋季至2024年夏季,在南京地区,科研人员共观测到江豚336头次。
如今,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加入了追逐“微笑天使”,保护长江江豚的行列。“生态好,则江豚笑,随着生态环境的改善,会有越来越多的江豚出现在长江之上。”长期拍摄江豚的南京摄影师武家敏说,如果说南博的江豚形陶壶代表的是4000多年前长江上的微笑,那么这一微笑已延续4000多年,将继续在万里长江上温暖绽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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